陈冲式的性感……
武侠片,温柔即刀口舔血,浪漫则策马呼啸,血肉唯快意恩仇,精髓是人心较量。
“江湖”这个概念仿佛随盘古开天辟地之初便一起被创造了出来,如果一个女人会是她命定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那么江湖便是天地间的精华所在,不拘宫廷内外、不拘门派大小、不拘现今古代。
同样,“江湖儿女”也是不拘小节的,匹配起来也常常令人大吃一惊,聪明一世狡黠伶俐的黄蓉相中的偏偏是一个傻得冒泡的靖哥哥;奔放豪情的风骚老板娘金镶玉见了周淮安登时便没了脾气,消了火气;玉面风流、豪爽不羁、让无数女人“一见误终身”的杨过也乖乖臣服在了避世静默、岁月安好的小龙女裙下等等。
他们所追求的都是自己未表现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一旦尝到了飞蛾扑火的刺激和勇气,便再无法在另一个人身上将就残生。
羡慕身在江湖的人,并非热衷于细品刀光血影的快感,而是对掌握自己命运的执着。
越痛苦越有价值,一种活着的实在感。
《诱僧》是我所看过的武侠片中的另类,它奇特的妆容和服饰,以及本身求超脱的意境走上了江湖这个迷雾中的顶层,远远俯视着迷雾内的芸芸众生和人生的意义苦思面壁,是欲哭无泪中的憋闷偏偏遇上久旱甘霖的苦笑,是人生观、世界观在苦难中不断推翻、不断煎熬后的该吃吃该拉拉。它是以一己之力对世界的妄加猜度后的幡然醒悟,守清规的和尚不一定能救苦救难,不被世间烦扰规律约束的反而更懂得渡人渡己。
《诱僧》与《青蛇》在九三年同时上映,很可惜时隔二十年,我才头一次听说了《诱僧》这部电影。不论是电影也好,原著也好,从阅读趣味性到观赏美感再到演员阵容等等来看,《青蛇》屹立数十年不倒,成为了一道风向标,的确是众望所归。但《诱僧》的寂寂无闻却着实可惜得很。
它的风格是超脱于这个时代的苍凉,有另类到让人不能小觑的特色。
如果说《青蛇》是讲述人妖佛对峙的世界和人心的向往,那么《诱僧》便是个人修行的境界和历史角度的思考;《青蛇》属于妖化的世外桃源,《诱僧》属于魔化的人间地狱;《青蛇》里美色秀餐,喜乐难添欲海,《诱僧》中皮相难参,恨怨人间本色;《青蛇》是男人拍女子情爱,《诱僧》是女人拍男人顿悟,同是痴人拍摄着另类梦话。
《青蛇》的配乐将佛理和流行融为一体,《流光飞舞》、《人生如此》、《摩呼罗迦》等经典曲目令人赞不绝口,有“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坐镇自然不在话下;《诱僧》与之相比,其配乐虽不能随时随地信手拈来,却独具一格,以被注入鲜明的个人特色的纯音乐极为细腻地包容了整个画面和剧情气氛,繁多的乐器更让本片成为一部可以“听”的电影,轻而易举地便感受到战场的厮杀、祭典的神圣以及古寺的幽静,意境甚佳。
如果不是本片的配乐如此出挑,我不会百度出一个以前未曾发觉的事实,配乐作者竟然是《大内密探零零发》中那个亦男亦女的“后宫佳丽”——刘以达,而这次出色的作曲让他获得了1993年第三十届金马奖“最佳电影配乐”。
双鱼比目,鸳鸯交颈,有美一人,宛如清扬。敢于戴花的女子都很特别。
初尝情爱的女子哪个不曾被伤个遍体鳞伤?或许为爱所做的事情不一定对,但爱情的直觉一定是对的。
书中所谓的“冷艳”一词终于活过来了。
陈冲在片中饰演了两名女子,性烈如火的十九公主红萼和不择手段的刺客青绶。
片中,她的配音和台词听起来相当生硬矫情,好在演技甚佳,锦衣红纱随寒风起于枫叶下,格外妙曼脱俗,与青绶出场时的冷漠性感、绝色少妇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而这两种形象的过渡则是片中最出色、也是最另类的一场戏,妓女形象和爱人的一舞。
在妓院中,女子的装束头饰等等已经无法用人类眼中的美丑标准来赞赏或贬低,唯有无休止的尽欢和随意。
红萼初着青装,在镜前看似随意的轻描淡抹,待爱人梦醒梦碎之际化作一只潜入人心的魔,用体温和曼舞抚慰男人征战沙场和人心不古的伤痛。
陈冲不算是个古装美女,但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是集开放和羞腼于一身,只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着了魔”。
妓女和和尚,轻舞和功夫,温柔和强硬,极端化的结合让这人世间异化如魔界。
但正如红萼对石彦生所说,“记住我这一刻,人不会总这么好看的。”美景不长存,好事不常在,未尽兴的欢爱紧接着便是手足的背叛和战场的杀戮。
红萼给了石彦生梦境和纠缠,青绶才是结束迷茫的钥匙和清醒。
为青绶剃度的几个镜头意味深长。女子青色长描的眉眼淡然,男人的心波澜万丈,寸寸俱断的不是手中的青丝,仿佛她才是执刀人,而他在经历从人间坠至佛界的痛苦历程。
那是红萼许给他的最后一个心愿,也是石彦生心底最深刻的俗念。
两两布衣的和尚抚摸着尼姑的镜头竟也可以如此旖旎,手尖上的血出卖的仿若是前尘旧事。
红萼得到了他的心和过去,青绶得到了他的身体和未来,人生果然不可参,若不能像老和尚一样想得开、放得下,“吃饱了那就大便去”,成魔的确是早晚的事。
和手足情深的战友拼杀,刀刀要命,且刀刀落泪。
人们痛苦因为花总会落,快乐总是短暂,像红萼那般清醒的女子又有多少,“记住我这一刻,因为我不会总这么美的”。
他的期望落了空,坚守的观念轰然倒塌,究竟这恶人登场换来的太平天下是好事还是坏事?
受尽苦难而不厌,此乃修罗之道。
九三年的时候,李碧华两部小说被搬上了荧幕,而这两部小说的男主角都是吴兴国,两个角色的相似度之大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在两个角色中的挣扎和互融。
同样爱上了一个女人却又迷恋上另一个女人,同样的人生观不稳定又妄图谈论天下世情,同样出于无奈出家为僧,同样在大义和小我间执迷不悟。
一文一武的设定让两个角色踏上了截然相反的人生路,白面书生在犹豫不决间被青蛇一剑了断,叱咤武将半生奔波后终于常伴青灯古佛大彻大悟。
在李碧华对男人三心二意的嘲讽下,许仙这个角色的可憎之处达到了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高度,而这也要归功于吴兴国本身的演技。
两部影片对比来看,对许仙这个角色的印象要低于本身复杂多变的石彦生,但或许吴兴国细长的眉眼和略显柔和的五官更适合这般文弱的书生,作为许仙所表现出来的以及被世俗所期待的一身正气让他看不清自己泛滥的欲望和软弱的品性,可以带给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和道貌岸然的学者批判的快感,而石彦生只会令人像霍达那样恼羞成怒、引火自焚。
动若敦煌飞天,静若秋叶漫漫。
石彦生一生不肯承认自己的背叛者,在原著中如此描写:
石彦生恨这世上人人迷糊,而他是唯一知情的清醒人,但他却为此而亡命。
只那有机会追随一个心仪男子跳出皇宫桎梏的红萼,兴奋而刺。
——这就是“江湖”了,她和他逃过杀戮战场,开拓另一局面。
天意。
三次追随,三次退却,人鬼相隔,此憾谁知?
皮相既是深渊,每个女人都是陷阱。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猛将,竟是一个如此天真的男人,希望不伤一兵一卒便能化干戈为玉帛,而出于对这世界美好的想象,最终成为了他痛苦的根源。
他背叛了太子,以为李世民杀兄弑弟“这天下必不出一年便亡”,而在杀尽了追兵后却醒悟,如果胜者是太子的话,她会随着兄弟一起追杀李世民的人也同样视为理所当然。
这一路上不断地得到又失去,其中痛苦绝不亚于守仁格竹,试图通过现象推断本质,却发现本质背后也是现象,现象后面又是本质,永无止境的谜题。
石彦生的心境变化可以从他的眼妆分辨,从风光出场到红萼死去,石彦生的眼影都是红色的,或飞檐直上渲遍半额、或染尽眼眶瞠目欲裂,渐至独有眼睑上时他和红萼的炽恋也到达了巅峰和结束的序幕,随即青绶出场,石彦生的青眉再次如同大将那般嚣张凌厉了起来,似复燃的死灰,又似幽冥的鬼火。
当他见到一世的仇敌霍达时,面容干净已经可以拈花微笑,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该死的时候就去死,人生何其简单。
影片的摄影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刀》,印象里赵文卓被打得死去活来就剩一条胳膊后大显神威报仇雪恨,人人穿着随意粗犷彪悍,永远是吹不完的风和报不完的仇,打破了“侠”必须风度翩翩俊朗不凡的定义。“侠”是一个人,鲜少能是一群人,诸如武当七子、江南七怪这样凑在一起实属难得,但首先他们是清醒的而非盲目的,不骄不嗔,然后才能救人救己。
在《诱僧》中,风沙是永远吹不尽的,这里没有供人清修紫竹林,连供飞来飞去当背景的绿竹林也没有,枫叶丛间的野草挡不住夹风带尘的尘暴,战场厮杀的是弥漫不开、万灵聚集的烟硝,半山腰的寺院永远被袅袅青烟环绕,甚至那女子的笑,也因为眉眼不清的妆容镀上了一层迷雾样的飘渺。寺院的焚烧毁掉了过去的醒悟和惆怅,一片浓烟徐徐升起似在讲诉这红尘因果的传说,被诱惑的僧人已经走远,来路不清,归路未知。
影片中的特色服装,石母的裙子很有西洋气。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石彦生本是正直纯粹的人儿,最终找回自我回到纯粹之中,何尝不是一件妙事。历史用谎言和兵变成全了他的爱情,真相如何,谁在乎?整个世界的人早就“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该死的时候就去死”,人人都顿悟了。
故事在硝烟中开始,又在硝烟中结束,这便是红尘,这便是江湖。追问“为什么”的人往往被认为是不够成熟的稚鸟,所以世故的人们都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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