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委屈的生活,只有不喊疼的人生……
01
没有人天生懂事
只是被迫长大了
《红楼梦》中,对薛宝钗的评价是“行为豁达,随分从时”。然而换一个角度看,她活得并不“从时”,而是十分另类。
薛宝钗出身“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皇商薛家,家资豪富,可她的起居却十分简朴。
她家常穿的,是“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她常戴的是嵌着吉利话的金锁,并不爱“花儿粉儿”。
宝钗的住处里,既不像黛玉的潇湘馆那般,有珍贵的霞影纱糊窗户,也不像探春的秋爽斋那般,挂名家的山水做装饰,而是清素地近乎简陋:
“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止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那份清冷与简朴,连贾母都看不过眼,直呼“年轻的姑娘们,屋里这么素净,也忌讳。”于是亲自拿出梯己的好东西为宝钗布置房间。
宝钗从小饱读诗书,极有才华。不但出口成章,而且博闻强记。大观园四次结诗社,唯独宝钗两次夺魁,压倒了黛玉和湘云。可她却口口声声坚持:
“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
她不但这么说,更是这么做。虽然大观园里风景如画,虽然每日人情来往已经十分繁重,宝钗却主动挤出时间,分担家里的针线活儿:
“宝钗因见夜复见长,到母亲房里商议,打点些针线……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
人人都称赞宝钗早慧懂事。却不知道,年幼的宝钗也曾有过天真的梦想,只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早早收敛性情:
“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体贴母怀,她(宝钗)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
经历过家道的中落,宝钗早就明白了生活的不易。既不能身为男儿振兴家业,就选择踏实生活,为母兄省心省事。
《龙猫》中说,懂事的孩子最让人心疼。
因为早早看懂了大人的艰辛,所以不得不委屈自己的心境。
因为必须去背负超越年龄的责任,所以唯有主动放弃了孩子的天真。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天生懂事的孩子,只有被迫匆匆长大的人生。
02
与其伤春悲秋
不如解决问题
也许是因为出身商人之家,见识了更多的世情百态;也许是因为经常帮母亲料理家务,早早接触了红尘烟火,宝钗虽然还是个花季少女,但思虑之务实,已经宛如中年妇人。
初起海棠诗社时,湘云兴高采烈提出要邀上一社。所有人都只顾畅想联诗对句的浪漫,唯独宝钗看出了浪漫背后的现实尴尬:
“既开社,就要作东……你家里你又做不得主,一个月统共那几吊钱,你还不够使。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娘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宝钗主动提出,由她来承担所有费用,以湘云的名义请大家吃螃蟹宴。各处细节安排地又别致又清雅,吃得众人皆大欢喜,也让湘云面子十足。
黛玉身患咳疾,久久不愈。宝玉虽然关切,也只能做到嘘寒问暖。
宝钗却不但从医理出发,提出吃冰糖燕窝的滋补方案,还贴心送上燕窝和冰糖,使得黛玉不必张口向贾府提额外要求。
如此体贴周到,怎能不让寄人篱下的黛玉真心感激。
惜春受命绘制《大观园图》,却无从下手。姐妹们只顾嘲笑昨日刘姥姥的举动,却对惜春毫无帮助。
唯有宝钗思路清晰,先指出惜春画技的长处和不足,再针对性提出解决方案,最后又开出一张长长的画具清单,涉及四十四个品类,做足了准备工作。
在 “金钏儿投井”事件中,宝钗的务实精神更是表现地淋漓尽致。
王夫人误会身边大丫鬟金钏儿勾引宝玉,就将她撵了出去。金钏儿愤而自杀。消息传来,王夫人又悔又怕,伤心垂泪,宝钗却安慰说:
“据我看来,他(金钏儿)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傍边儿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很多人读到此处,都认为宝钗为人冷血。但对宝钗而言,金钏儿只是个接触不多的丫头,死因又只是王夫人所称的“打坏东西”,十分无稽。
王夫人却是她血脉相连的姨妈。比起为陌生人探寻真相,宝钗更愿意宽慰亲人的心境。
何况,宝钗也竭尽所能,为金钏儿争取抚恤。“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了主仆之情了。”
比起王夫人的哭泣,比起宝玉的“撮土为香”,反而是看似冷血的宝钗给了金钏儿家人最实际的照顾。
纵观全书,几乎不见从宝钗惜春悲秋,自怜自伤,只见她永远冷静沉着,理智地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
说到底,成年人的世界,结果比过程重要,得到比情绪重要。
再糟糕的情绪,最终还是要让步给生活。
毕竟人生需要继续,问题必须解决。
唯有肯静心接受现实,才有智慧打破迷局。
03
没有不委屈的生活
只有不喊疼的人生
上有贾母认可,中有王夫人看重,下有小丫鬟、赵姨娘等底层人物的赞赏,薛宝钗在贾府的日子看似风光无限,然而唯有她自己,才明白背后的如履薄冰。
薛家是皇商,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然而事实上,薛蟠纨绔成性,不善经营,薛家的生意每况愈下,薛家的生计也日渐艰难,可薛蟠却豪奢依旧。
薛姨妈母女无力改变薛蟠,只能自己想办法省俭。在准弟媳邢岫烟面前,薛宝钗吐露了心声:
“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着,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
咱们如今比不得她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必比她们才是。”
宝钗进京,本为选秀而来。她希望能充任郡主、公主的伴读,找机会挽救日渐衰颓的家族。可惜选秀失败。
那个烦躁的下午,一向平和的宝钗借着骂小丫鬟,罕见地展示了锋芒:
“你要仔细!你见我和谁玩过!有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你该问他们去!”
不过失态只是暂时。宝钗很快调整好心境,只专心做好自己,让光华自然绽放。
宝钗初入贾府时,黛玉忌惮“金玉良缘”的传言,时时对宝钗冷嘲热讽。宝钗却总是淡然相对。凭着体贴和宽容,终于感动了黛玉,被黛玉引为知己。
凤姐小月时,王夫人临时委派李纨、探春、宝钗一起管家。宝钗虽是客人身份,却将监督巡查做得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监察巡视。
探春锐意开展大观园改革时,宝钗又主动用自己的的阅历,为探春查缺补漏,赢得上上下下的赞扬。
她注重礼节,日日坚持对长辈晨昏定省,一丝不苟,对诸姊妹度时探望,联络感情。
她行事沉稳,被贾母当众称赞时,不骄不躁。贾母看重堂妹宝琴胜过她,她也不怨不怒。
宝钗的从容和睿智,终于赢得了贾母、贾政、元春等关键人物的认可。
几年后,她被明媒正娶,成为贾府的宝二奶奶,实现阶层的跃升,也有余力照拂日渐败落的娘家。
只可惜大势无法挽回,不久后,贾府被抄家,宝玉也弃她出家,然而以宝钗的坚忍,即使身在低谷,也能处之泰然。
即使面临危局,也有勇气逆风翻盘。即使飘零如柳絮,她相信自己可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不委屈的生活,只有不喊疼的人生。
小孩子才会纠结喜不喜欢。成年人早就知道,责任,比喜欢更重要。
即使前路荆棘遍布,即使走来步步皆血,但若已身无退路,便唯有孤勇前行。
愿你,愿我,无论遭遇何等艰难,依然会去拥抱滚烫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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