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他们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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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受疫情冲撞，许多人的生活笼罩上失业、收入下降的阴影，陷入停摆。站在2020年的末端回望这一年，今天想分享的，是三个人在困顿中找到出路的故事：有人打破了压抑的“人质”状态，有人选择挑战工作的高难度关卡，也有人向家人成功证明了自己。困境在某种程度上像一块磨刀石，让他们变得更锋利。

作为厦门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软件工程师，29岁的赖富华攻克不下一个技术难题时，就会离开工位，在狭小的茶水间坐一会儿，离开所有电子设备的屏幕，静静地发一会儿呆。

赖富华清楚，在工位上这样做是不合时宜的。整个办公室太静了，只听得到不同键盘被敲打的声音。当同事都在加紧写代码，一个看起来神游、无所事事的自己，会被误以为不专注，在偷懒。离开工位，这样的顾虑才会消失。

但有些担忧，赖富华暂时没法解决。前一阵子，赖富华感觉自己坐久了会腰酸背痛。自2013年入行以来，赖富华每天久坐超过7小时。没有专门的时间去锻炼，在商城看到按摩椅时，他都抓紧机会坐一坐。

高频率的加班，常模糊赖富华的时间概念。有一次，走出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时，赖富华才意识到“夜已经深了”。

饭点也常因加班延迟。今年6月的一晚。9点，赖富华还在工位上编程。忙完手头的事，他才给自己点了份跟平时一样的酸菜牛肉面。打开外卖餐盒，只有两小片牛肉飘在黄绿色的汤汁上，赖富华尝到了没有变化的味道，“同样的腻和难吃”。

日子总是在青椒炒肉配饭和酸菜牛肉面间做选择，在加班到晚上9点还是10点间做选择。一成不变的生活，突然刺痛赖富华的神经。想到自己快30岁，他希望逃离一次。

赖富华决定放弃晋升的可能，他给领导递上了辞呈。接下来的十多天，他将自己的小鹏汽车塞满，像是造一个家，其中有折叠桌椅、被子、电饭煲、调料等用品，还有三套夏装、两套羽绒服和睡袋。

赖富华在内蒙古根河市看到的夜晚

这是赖富华为自驾环中国行做出的准备。他将这个计划告诉家人，却听到了“赚钱更重要，不要到处玩”的反对。

可在30岁前游历中国，对渴望自由的赖富华而言，是毕生宿愿，即使不被亲人支持，他坚持出发。

6月20日，逆着早高峰的车流，赖富华驶出了厦门集美区。室外温度36度，蓝天洁净，是他最喜欢的天气。他独自一人向北驶去，准备先穿越江西。

按赖富华看更多风景的规划，这注定是趟艰辛的旅程。他仅有10%的路段走高速，剩下的90%走国道甚至乡道，而后者路况不佳，大部分是土路、砂石路和泥浆路。

抵达香格里拉时，为沿路游览更多的景点，赖富华选择了一条非主干道。没想到遇到大雨，道路全线变成泥巴坑洼地。车的底盘刷着烂泥堆，车轮也开始打滑。艰难开了200多公里后，车后方突然传来异响。赖富华心想，大概是路上的碎石将轮胎戳破了，他赶紧下车查看，用自带的补胎液补胎。

行程中充满变化，赖富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平时给汽车充电时，他就坐在车里，兴奋地根据路上收集到的新信息，规划一天接下来的路线。没遇到合适住处时，赖富华就在车上过夜。有天，赖富华决定在一个停车广场休息，看到广场边有个水龙头，他尝试着将脑袋凑近水管，开始洗头。体验了这个天然浴室，赖富华感觉“很酸爽”。洗漱完后，赖富华躺在车里。透过车窗，他竟看到了密集的星星。这里没有光污染，赖富华感叹：“原来我以前没见过真正的星空。”

类似的惊喜填充着赖富华的旅行。在南山牧场，赖富华长时间行驶在山路上的车电量报警，而充电设施远没有城市里那样密集，他只好敲开当地牧民家的门，问：“能借下插座充电吗？”牧民爽快答应了。那天是端午节，怕打扰到别人过节，赖富华选择在车里休息，没想到牧民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发现赖富华没有吃晚饭，那个牧民特意给他炒了盘鸡蛋，送了自己包的粽子，让赖富华很感动。

9月，赖富华抵达了大兴安岭，秋叶红了。站在盛满阳光的树林里，他从树下往上看，叶背近乎透明，四野空寂，能听到动物踩踏落叶的沙沙声，赖富华突然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只无拘无束的小动物。

他选择用无人机的航拍镜头留住这样的自由时刻，一同被记录的，还有高椅岭的水上丹霞、纯净的圣湖羊卓雍措，和被夕阳晕红的雪山之巅。

赖富华拍摄的西藏八宿县来古冰川

赖富华在小鹏汽车APP的社群里，同步分享自己的行程。在用于头像的那张照片里，他坐在秋季原野的草垛上，笑得爽朗。“人从前的眼神和笑容天真无暇，长大后很难挤出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笑容。”赖富华说。但在这趟打破定式的旅程中，他体会到了无忧无虑的自由。

环游中国117天后，10月15日，赖富华开着车回到家乡赣州，里程达到了33610公里，全程他做到了“静下心，看世界”。

当赖富华自驾环游中国时，23岁的李铿杰也驾驶着小鹏P7在珠三角奔波。

这辆车是李铿杰在今年9月提的。有了车后，往返谈业务更方便，他推快了创业的进度。

李铿杰走了条脱离大众期待的路。今年7月从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分校毕业后，李铿杰选择成立自己的护肤品品牌，放弃了高薪、稳定的工作。

自高中起，李铿杰就是旁人眼中的“学霸”，每次考试的都是班里第一，全年级前三。高考后，他顺利考入了名校。按照这条优秀的轨迹，李铿杰在大学毕业后，应该与校友相似，进入投行或进入互联网大厂做工程师，拿着30万到60万的年薪。

打断这条轨迹的是则新闻。临毕业时，李铿杰看到一家互联网大厂以“长期不在岗”为借口，无端辞退了一名中年工程师，他还发现“一些大厂的合同会把‘必须在工位上坐够8小时’写进条款，连上厕所都不能自由”。

这些信息，仿佛让李铿杰看见了未来三十年的生活。对把自己完全交付公司的“996制度”心生抵触，他决定跳出预定的人生，选择相对自由、但难度更高的创业。

这个选择来源于李铿杰偏好不断挑战自我的性格。6岁时，李铿杰便被父母送进寄宿制小学，开始自理学习和生活。放假回家时，为开菜馆而忙碌的父母亦无暇照看他，直接让他在店里写作业。油锅的翻炒声、顾客的交谈声，是李铿杰学习的背景音。这样自学到初中，作为家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人，李铿杰会主动帮父母收钱、算账。大学期间，李铿杰到美国交换学习。在一次骑行加州的高难度活动中，他挑战自己，坚持骑完了全程300余公里。到终点时，虽然“邋遢得像乞丐”，但他很有成就感。

在骑行路上看到的加州风景

李铿杰决定创业后，父母听说他的想法，出于对孩子能力的信任，拿出了一笔本金支持他。

李铿杰找了另外两位同学加盟，项目是将能抑止皮肤炎症的干细胞技术应用于化妆品。这是国内外尚无同类产品的空白市场。看似光明的前景，伴随着创新的压力：在实验室做化妆品的成分分析简单，难的是找到合作的厂家，并与其探讨如何批量制作、存储产品。

李铿杰开始在珠三角的厂家间奔忙。清早，他开着刚提的小鹏P7，从深圳龙岗出发到广州，上午参观了两个厂，下午再跑了另两个厂房。第二天，他还得去东莞，谈化妆品的外包装。李铿杰发现，他看过的许多厂房只有生产间干净，原料间和仓库房都如垃圾堆般杂乱。李铿杰想要整洁、更有效率的厂房，他迟迟定夺不下合作的对象。

谈生意，还涉及饭局、茶局。广州的下半年仍湿热难耐，为显得成熟，每次谈话前，李铿杰都郑重穿上长裤和皮鞋，事先和伙伴们演习几遍谈话内容。

和年龄与父母相仿的老板们沟通，想增加共同话题，李铿杰开始学习辨认不同的茶。

谈生意的苦涩，需要李铿杰像品茶一样慢慢消化。有次，李铿杰和一个老板介绍项目，他还没说完干细胞的作用原理，就被对方打断。那个老板傲慢地说：“以前有很多坑蒙拐骗的人，用冻干粉做非法注射的，也找我们做。”言下之意，将推广新事物的李铿杰当成了骗子。这种不被信任的情况，几乎占到跑厂谈合作的半数。

“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感到沮丧，李铿杰想到了退缩。但回顾了自己从小到大克服过的一个个困难，李铿杰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慢慢来，不要急。”

李铿杰还遇到过很多不懂装懂的老板。一位老板曾对他大力推销自己的产品“富氢水”：“喝了我工厂机器做的富氢水，可以对抗衰老，延年益寿。”李铿杰心想：“氢气几乎不溶于水，他完全搞混了氢气和氢元素。”但他嘴上不断回应“是的”。

这是李铿杰在与老板们博弈过程中总结出的 “话术”，首要是耐心，要恰到好处地点头，并回应“你说得对”。每当他发现老板话语中的错误时，要用“也、和”代替 “但是”来委婉指出。“如果他们听到‘但是’会更停不下来，开始教育你，直到你认同他。”李铿杰说。

像摸着石头过河，创业没有捷径。李铿杰连轴转般跑了一个月多后，终于找到合适的厂家。合作谈妥后，第一批产品开始下厂生产。

接着，产品需要注册商标。前些天，李铿杰听说明年化妆品相关政策将收紧，这意味着今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李铿杰立刻开车，赶往广州和同伴商量对策。

创业过程中不断出现意外，如同参与没有终点的马拉松，李铿杰不敢放慢脚步，也不断突破自己。为了自立的愿望而创业，他知道“再不济也能收获经验，之前做的不会都白费”。

26岁的陆柴华，已经在嘉兴开出了第二家汽车门店。

作为富三代，陆柴华的汽车事业与父母的安排背道而驰：他没有继承爷爷自1979年创立的猪肉配送加工厂。

陆柴华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一点在童年就初见端倪。那会，陆柴华还生活在嘉兴下面的红旗村，村里有条小河。河里水温低时，有人担心下水容易着凉，陆柴华没想那么多，玩心一起，他直接跳到了河里。

读初一时，陆柴华想要一辆没有刹车的“死飞”（Fixie Bike），价格上万。父母不同意，觉得不安全，他便打算自己攒钱买一辆。每天17点放学后，陆柴华翘掉晚自习，到自行车店打工。他跟着师傅学修车和组装车，21点才回家。这样打工两年后，陆柴华用攒下的几千块，买了车架、立管和手把座椅等零件，组装了属于自己的一辆死飞。

爱玩不爱学习，复读一年后，陆柴华仍没考上高中，只能上中专，他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汽车检测和维修专业。读中专期间，陆柴华爱上了摩托车，开始做改装摩托车倒卖的生意。等不到毕业，他想从学校退学去创业。

这个决定引爆了陆柴华和父母的冲突。希望陆柴华拿到学历后继承家业的母亲，直接骂他是“败家子”。盛怒下，父母切断了对他的经济支持。不想按父母的意愿生活，2013年，17岁的陆柴华干脆搬出了家里，住进爷爷奶奶家。

和富裕的家庭解绑后，如何筹集创业的资金，是陆柴华面临的第一个障碍。他开始到一些私人老板的汽车店打工，一边攒钱一边学经验，手上常常会沾上味道重的机油。这个过程累并快乐。看到喜欢的车时，像小孩展示心爱的玩具，陆柴华会拍下照片，晒在朋友圈。

早出晚归打工四年后，陆柴华终于存满了20万。觉得时机成熟，他辞了职，盘下了一家20多平米的小店，开始做汽车销售、改装。

由于汽车属于价格高的消费品，这是项依赖朋友圈的生意，对陆柴华这样的新人挑战极大。起步时没有资源，陆柴华诚心做好每一单买卖。光顾过的车友因此给他介绍了第二单。靠着诚意和过硬的技术，像滚雪球般，陆柴华逐渐积累起顾客，门店慢慢扩充到1900平米。

陆柴华也有了经济能力买下爱车，被小鹏的高科技感吸引后，他提了一辆小鹏汽车，用于平时出行。此时，陆柴华的父母也不再强求他继承家业。

当陆柴华的事业线正上升时，今年突然爆发的疫情，让他的汽车门店人流锐减。收入受到冲击，但陆柴华告诉自己“不用慌”，他经历过白手起家的阶段，为了心爱的事业打拼，就算重头再来一次，也不要紧。

陆柴华的朋友们

好在疫情逐渐缓解，陆柴华的生意从五六月份开始回转。他赶在上半年底，又盘下了第二家一千多平米的门店。业务上偶尔遇到烦心事，陆柴华爱一个人开着车到处逛，“啥也不用想，一路开下去”。

在陆柴华印象里，母亲“严苛，不通人情，很少对自己露出笑容”。但现在，母亲会主动让陆柴华参与些家务事。12月21日，姐姐结婚，陆柴华统筹安排了婚礼的全部事务，从车队、酒店到婚庆司仪、摄影。婚礼隆重热闹，隔着喧闹的人群，陆柴华看着母亲和她的朋友笑着说些什么，时不时朝自己的方向投来视线。“她还是没有对我说过做得好，但从神情看，她应该挺以我为豪的。”陆柴华说。
凭着勇往直前，陆柴华将爱好发展为成功的事业，实现了自己人生的双赢。

2020年快要结束，它从一个寒冷的冬天开始，又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结束。大部分人选择在这一年中蛰伏，而有一群人却选择了在这一年打磨自己，自我寻找，赖富华、李铿杰与陆柴华都是其中之一。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陆柴华，为热爱的兴趣打破父母关怀的藩篱，他选择了自由。赖富华不甘心困于狭小但安稳的天地，他选择了逃离；李铿杰本可沿着社会、学校、前人铺就的道路，沿着过去的既有经验前进，但带着对单一价值评判体系的抵抗，他跳出保险箱，选择了未来。在一个个选择之间，他们偏向惊涛骇浪驶去。

10月1日，陆柴华牵头，在嘉兴办了场小鹏汽车鹏友聚会，一群人在一起分享各自在2020年的探索。“秋天的第一次聚会，先给鹏友们。”陆柴华在朋友圈里写到。

嘉兴小鹏汽车鹏友聚会

虽然之前和车友们没有见过面，但大家散发出来的气味却让陆柴华感到熟悉。活动结束后，他忽然明白，将这群人标记在一起的不仅仅是汽车，而是好奇心、勇敢和热血，是让人能血液滚烫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让每个人的2020年都没有白过，各自都探索到了新的意义与自由。这群勇于打磨自己的人，因此才变得更加锋利。

如今，李铿杰依旧奔忙在路上，一一解决创业的难题。他研发的产品已经有了样品，但产品进入市场前，申请商标、设计包装，上线网站和公众号，李铿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知道自己能走得更远。

大兴安岭塔河506乡道上，赖富华看到的星空和银河

旅程结束后，10月下旬，赖富华再次回到厦门。不想重复先前的工作，他开始筹备创业，同时整理旅行中的摄影素材。11月底，赖富华往小鹏汽车的社群中上传了四张图片，那是大兴安岭深处的星空照：星星洒满浩瀚的天空，漂浮着的银河带着光辉流泻。赖富华躺在森林里，看了一晚上星空。

在那一刻，赖富华知道，自己不属于格子间。

这正是

碎银愁死居家汉，那有精神路上练；前途一片沼泽岸，肩头更有数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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