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数字世界里…… – 交易者社区

活在数字世界里……

出生于上海的陆扬,
  是一个“死宅”(形容宅到无可救药),
  也是一名艺术家、创作者,
  全年工作无休,高频率产出作品。
  

  他深受动漫、电子游戏、二次元文化影响,
  用新媒体的形式进行创作。
  作品单听名字就很硬核——
  《子宫战士》《独生独死》
  《陆扬妄想罪与罚》……
  涉及领域包括游戏、3D影像、
  VR、AR,甚至装置等。
  内容更露骨,
  一会儿带你在女性子宫里穿梭,
  一会儿开着一辆灵车,领你去“地狱”晃悠;
  还以自己为原型,造了个数字人。
  

  陆扬作品在东京涩谷街头播放
  陆扬在国内有一批死忠粉,

  在国外更是“墙外开花墙外香”,
  早在2015年,便被外媒称为
  “中国艺术界的天才少年”。
  作品曾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
  威尼斯双年展等国际重要美术馆、博物馆展出;
  2020年还和英国摇滚乐队The 1975
  合作新专辑MV,登上《滚石》。
  一条见到了为新个展忙得不可开交的陆扬,
  从他的重口味动画聊起,
  进入他构建的数字世界。
  撰文 谭伊白 责编 陈子文
  

  我们劝说了好几天,陆扬才愿意摘下口罩做采访。“你有容貌焦虑吗?”“有。”
  在我们的眼里,尖脸、齐刘海、长睫毛的陆扬,与他钟爱的二次元卡哇伊少女其实并无二致,但他到哪都戴着黑色口罩,是疫情前就有的习惯。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但话锋一转,又聊回了作品。
  

  陆扬于纽约Jane Lombard画廊的个展现场
  今年,陆扬持续高产。
  5月7号,纽约个展一开幕,就登上《纽约时报》,被评为5个必看的纽约展览之一;紧接着,悉尼个展开幕;随后又在莫斯科Garage当代美术馆,做了个人实时动作捕捉演出专场;年底,丹麦最古老的大型美术馆Aros Aarhus的跨年大展,便是陆扬的个展。
  

  第一次看陆扬作品的人,总是会被“劝退”的。重口味、眼花缭乱是多数人的直观感受,再加上节奏极强的BGM、不带情绪的AI旁白,信息量过大。就像你来到一家东北菜馆,点了“一锅乱炖”,它哐地被端到面前,锅里模模糊糊,你拿着筷子,无从下手。
  映桐第一次看到陆扬的动画也是这样的感受。她是陆扬的粉丝,从2013年开始持续关注陆扬。今年她刚刚从艺术史与视觉文化专业硕士毕业,研究个案就是陆扬。
  “我第一次看到《子宫战士》,觉得太赤裸裸了……但回去之后却忘不了,直到三年后开始以他作为研究课题,才逐渐走进他作品里构架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通关钥匙,除了一颗强心脏,还得了解“死宅”、生物学、脑神经科学,最好再懂点哲学。
  

   创造一个无性别的世界
  陆扬早期最代表性的作品,是2013年的《子宫战士》。
  他研究了子宫如何运作,创造出一个去标签化的动漫角色,没有年龄、国籍,甚至无法定义性别。
  战士骑着“骨盆战车”,在有翼的卫生巾上玩滑板。他不停地被各种大招攻击——比如一招“XY染色体攻击”,就能将他从男性变成女性,战斗力大大减弱。
  

  “还有很多类似的招式,其实是我对现实的一种讽刺”,陆扬解释,“比如现在的社会,我们普遍认为小孩很可爱、老人让人嫌弃的情况下,我就偏偏把老人做得特别可爱,小孩是个恶魔。”
  这种“反叛的幽默感”把这件作品带出了圈。当时从中国美院毕业不久的陆扬,在全球的粉丝量剧增。至今,依然有很多人以这件作品为素材来写毕业论文。
  同时,也带来了误解。最大的误解是认为它是一件女权的作品,“我的出发点正好相反。”
  

  和日本无性艺术家Hamazaki yuuma
  合作子宫战士cosplay
  陆扬理想中的世界,是无性别的,“当我工作时,我不会在意自己是男是女。”包括外国的报道中,他坚持改掉一些指代性称谓,把She改成He;在中文语境中,则统一用“他”。

  “当人们用‘他’来介绍一位艺术家,一般不会有什么反应;而当用‘她’,下意识里的区别就很大了。”
  他希望,他就是他,一个“人”字旁的他,没有束缚和定义,用作品说话。

   “没有什么禁忌是不可以讨论的”
  回忆起小时候,陆扬的童年不太愉快。他有严重的哮喘,几乎是在医院急诊室里长大的,观察周围人的生老病死成了日常。
  “这对我的打击是很大的。”逐渐地,脑科学、神经科学以及疾病与生死的话题,成为了他的兴趣点。
  

  陆扬学生时代作品:
  用脑机接口制作
  老年人帕金森震颤电子乐队KRAFTTREMOR
  在中国美院读书期间,他就试验了一系列关于精神控制的作品,像是将青蛙标本放在水下电击致其跳舞;他喜欢观察老年人,早期将帕金森病也做成了作品。他涉猎的题材,被许多人认为过于敏感,甚至近乎不道德。
  可能正是因为害怕,他才会去接近死亡和疾病。
  

  2015年的《陆扬妄想曼陀罗》里,他描绘了人死后的世界,以及你能想象到的各种死法,各种惨烈。
  “我的创作里面已经包含了这个世界它可能发生的灾难,没有太多的禁忌是不可以探讨的。”
  

  《陆扬妄想曼陀罗》中对脑立体定位仪改造
  这也是陆扬第一次用自己的形象开始做作品,“总不能各种搞死别人吧”,他就自己上了。
  他把自己从小形成的生死观,在作品里进一步深化。比如其中提到了一种观想方式——观想自己所身处的最糟糕的情况,或者是想象自己的肉体这种物质的东西,马上就会变得腐败、腐烂,就不会对很多事物那么执着了。
  “我边做作品,也边在侧面地去想象我自己实现它的方式。”
  

  作品的最后一部分,陆扬式幽默又来了——他画了一辆灵车,在宇宙中孤独而浪漫地遨游,自己就坐在里面,去“死后的世界”看看。
  

  《陆扬妄想曼陀罗》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展出
  《陆扬妄想曼陀罗》在全球被展出过上百次,围观者看得津津有味。也是从这件作品后,他脑洞越开越大,在生死的议题上继续扩充。
  

  今年他最新作品《DOKU独生独死》系列,将登陆多个国际画廊及美术馆。
  “独生独死”这个名字来自《无量寿经》,即一个人无论你受多少人的簇拥,你出生时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离去,最初和最终的状态永远都是孤独的。
  在陆扬的眼里,这和他自己的创作状态非常像。
  

   艺术家与死宅
  陆扬是射手座,并且是太阳、月亮、上升皆射手的“终极射手”,怪就怪在他完全不是外向人格。“我太宅了,我好像没有什么生活,几乎都是在工作。其实做艺术家是一件很孤独的事。”
  

  陆扬的旧工作室
  一月初因为工作室装修,陆扬搬回家和父母同住,被迫在一个小房间里干活。甚至住了一段时间酒店,蹭大堂里的wifi做着他的重口味创作。
  同时,他还在中国美院读博,研究方向包含人类机械化的逆向研究——数千年来,我们如何致力于把人类培训得像机器人,及数字降灵(digital disending)。大部分实践和论文议题是关于人类意识如何在数字化身之间穿梭。
  2019年底,他开始打造自己的数字人,称之为“数字转生”。
  

  首先,他与目前最精确的面部捕捉公司Facegood合作,3D扫描了自己的50个表情,“造”出数字人的头部和面部。
  

  之后他去往巴厘岛的原始村落,找寻一群舞者,他们可以精确地控制自己的肌肉,甚至包括眼球转动的频率、手指分开的角度。
  “在这些舞者的身上,我看到几千年前的人类已经想要把自己训练成一个机器人,追求肉体如何达到极致。”
  

  他将这些数据运用在自己的数字人身上——这样,数字人就可以不经过任何训练,完成人的身体所能做到的极限。
  有了数字人之后,全新的创作协作方式就打开了。陆扬将突破物理距离的限制,用自己的数字形象与全世界的艺术家、音乐人、舞者、科学家在虚拟世界进行合作。
  “我可以把意识穿梭于我的肉体和它的数字肉体之间,而且我觉得世界正在往这个方向转变。”
  

  拍摄李宁合作广告
  

  与初音未来制作人八王子P远程开会
  

  和东京外骨骼机器人公司skeletonics合作
  “我觉得我享受了当艺术家的红利,可以进入各个行业、各个领域。”他以艺术家的身份,去澳洲的西澳大学学过组织工程;去睡眠实验室研究睡眠;跟神经科学家去做实体解剖;和大阪大学的前庭刺激实验室合作……“你可以做一切多爽啊!”
  但是他也坦言自己对当代艺术毫无兴趣,也看不懂。作为一个社恐青年,每每碰到艺术圈的开幕式,他总显得手足无措,“你杵在那,不知道端杯酒该干吗,到底是走,还是找一个人尬聊……”
  当时考中国美院的新媒体艺术系,就是因为这个新兴的专业,可以教技术,而不是艺术。
  点击观看陆扬新作《独生独死-你好世界》

   中二热血少年
  在微信上和我们沟通,陆扬一直自称“陆哥”,来跟我们做采访时,他牵着一只叫Biabia的黑色巴哥,背着pipimi的包。pipimi是日本动画《pop子与pp美》的主角,朋友们都觉得他长得像pipimi。
  陆扬剖析自己,是个“二元对立”的人,“喜欢极度可爱,也喜欢极度变态的东西。”
  他疯狂热爱二次元文化,却在初中就听起玛莉莲·曼森(Marilyn Manson,美国摇滚乐男歌手,行为离经叛道);他一边做着重口味作品,另一边在早八点的朋友圈分享佛经和禅修音乐。
  

  陆扬在上海出生、成长,90年代的上海正在经历着剧烈的变化,全球化和互联网带来的文化冲击,充斥他的青少年时期。
  

  与著名特摄监督三池敏夫在熊本拍特摄片
  (右上,代表作有《奥特曼》《新哥斯拉》《杀死比尔》)
  那个时候上海电视台会播放一些男孩子喜欢的机器人类型的动画片,他爱看《奥特曼》《超时空要塞-马克罗斯》《宇宙骑士》《新世纪福音战士》,长大后喜欢《杀戮都市》《死亡笔记》《犬屋敷》《宝石之国》等。
  

  “小学的时候,背着书包跟同学一起从学校走到家里只要花十五分钟,但是我们有玩了一个小时的感觉。因为一路上可以去漫画书店,去买卡牌,有很多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以去聊。”
  “性别、年龄都不是束缚,只是兴趣爱好、热诚把不同的人连接在了一起。今天也一样,看上去是死宅的一群人,其实是非常平易近人、非常有热情的,我跟这些很简单的朋友在一起就很开心。”
  

  陆扬抄写的佛经
  父母是医药部门的职工,“他们不怎么管我的”,他回忆小时候的状态,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是在看漫画书,就是在寻找漫画书的路上。
  在家里,陆扬和奶奶最亲。奶奶信佛,他从很小就开始读奶奶的佛教书。
  在内卷、躺平等青年文化盛行的当下,他活得像个动漫里的热血少年——对感兴趣的事永远保持超级充沛的好奇心,拥有认定了一件事、便全力以赴一定要达成的意志力。
  “做事情兴趣第一。”
  最近他粉上了地下艺(地下文化的分支,一种舞蹈形式),在上海找到一批可以一起玩的宅男团体。两个月前我们第一次见面,跟拍他去一场宅男活动上客串DJ。宅男在下面热舞,他也在DJ台上尽情挥汗两小时。
  

  “他们一听到音乐就可以起来了,因为他们心里面有真正非常喜欢非常热爱的东西,可以支撑他们继续生活下去。我觉得我内心就是一个宅男。”
  

  陆扬的微博私信,都是粉丝发来的感谢信,谢谢他作品带来的力量,还有与他探讨哲学问题的。映桐也说,陆扬的作品给她一种类似临终关怀的治愈作用,让她更加“fearless(无所畏惧)”。
  陆扬渴望活在一个数字的世界里,并不是现实世界不好,而是数字世界更能让人无所畏惧。
  技术烧钱,创作资金常常不够用,也是他一路面对的问题。近几年的作品,基本都是游戏引擎搭建的;未来,他还想做自己的人工智能。
  
  “创作者要规划的是这一辈子的创作,要表达的世界观,是一个很长远的东西。”
  方寸间的电脑屏幕,陆扬在勾勒自己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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