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校园暴力者的告白…… – 交易者社区

一个校园暴力者的告白……

校园暴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过是一次寻常的“交流”,有人被堵在教室门口,拳头落在肚子最柔软的位置;有人在走出校门前,例行上交全部零花钱;也有人因为不愿帮同学叠被子,却因为一次拒绝,被暴揍。

  “你弱,身边坏人就多”,“多大点事啊,没那么夸张吧”,“小孩子打架而已”,“小时候的事谁记得啊”……暴力普遍,很少被人意识到。
  习惯成了一位无理而奸佞的老大哥。他在个体身上,一点一点地,悄悄地建立了它权威的立足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很快就向我们展示了一张愤怒而专横的面孔。
  服从者们,不再有抬头的自由。
  消失的“气”
  现在是凌晨5点。为了避开讨厌的风沙,阿雷选择以背部朝外的姿势下车。
  哪怕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他的速度还是不够快,一只脚未落地,从沙漠西面吹来的风一下子扇在脸上。
  这是阿雷第2136次被扇醒。在被“召唤”进沙漠之前,一向只有他扇别人的份。一拳抡下去,没有犹豫,震颤穿过对方的五脏六腑,暴力的行动总是决定性的。
  说实话,他没想过自己10年后会这么糟。每天在戈壁滩随处可见的集装箱里醒来,铁皮上“租金每天6-10元”的大字广告暴露了他的现状。
  室友们习惯早起讨论昨晚房子又被吹出几米远,今天的出水口会送来深棕还是浅棕色液体,因为浅棕才算幸运色。食堂的伙食依旧惨淡,他弄不清自己又把什么东西往嘴里放。
  粗制滥造的肥皂,钝了的剃刀和刚结束的沙尘暴,构成阿雷现在的生活。
  

  阿雷提供图片
  别误会,我并不想在这边重复阿雷的“窘迫”,实际上,阿雷干得比谁都开心。道路检测工作在新疆持续了5年,扎堆在一群中年男人之间,关起门来都是兄弟,有什么问题就用烟酒解决,生活透明到几乎崭新。只是,说话间他习惯性后退:“现在哪怕我让人打一顿,也不会还手。”
  工作磨平的不只是棱角,还有阿雷身上的那股气。如今,那股气消失了,换做一股刺鼻的“普通人”的味道,不管他往哪去,都跟着。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证言,说明他的人生有多费劲。
  这要放10年前,他断然是不肯的。
  “除暴安良”
  暴力从很早就开始了。
  弟弟找到阿雷,拜托他教训一下欺负自己的胖子,阿雷说好。
  这是阿雷的拳头在发声。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单方面进击的暴力经验。直到那个明亮的傍晚,下课铃声和书包右侧肩带被同时捏紧,他单腿上车,只觉得阳光炫目。
  过程比想像的干净利落。
  “你打我弟了?”考虑到信息对称,阿雷首先切入主题。
  “没有。”胖子僵直身子,以居高临下的角度凝视着他。突然被挑起的愤怒让阿雷忘了害怕,掌心呼出巴掌,三个刚从古惑仔电影里现学现卖的高抬腿,将胖子踢进路边草垛。很奇怪,阿雷感觉太阳比之前又大了一点,仿佛这不是黑暗而是光明。
  一口气骑了8公里,他没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不过,阿雷打算再给胖子一次机会。
  “打了没有?”
  “没有。”回答不变,胖子起身回到刚刚的姿势,半边脸掌印清晰,连泪痕也直挺挺的。
  阿雷记性不错,哪怕这件事已经过了12年,他依旧记得对方比自己强壮得多,一双小眼睛从始至终看向他,相比周边的圆脸极不协调。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泄愤,让刚满13岁的阿雷,第一次有了作为男人的感觉。
  吸引力是天生的,从小人缘就不错的阿雷在哪里都能吃得开,抛进人群里,一个话题可以聊成无数个话题。哪怕是在人人都昏昏欲睡的夏天,阿雷也有自己独特的探险方式。
  他说服同学偷偷从家里抱来棉被,几个人趁着午睡跑到学校外废弃的涵洞底下,扯扯杂草,捉捉毛虫。再对有意入侵领地的一切人怒目而视,这样难得的娱乐活动总让同行的伙伴喜不自胜。汗渍和废弃钢铁的混合气味,构成了阿雷早期的领地意识。
  正义的开拓最先从教室开始,“除暴安良,以暴制暴”,是阿雷最初的愿望。他憎恨欺凌者,愿意以“复仇者”的姿态靠近伟大。
  

  《热血高校》剧照
  流程往往是这样的,被欺负的男孩找到阿雷,递出需求,坐等安全信号。为了全身心投入到这场他自认为高贵的冒险,再保住来之不易的口碑,阿雷必须赶在晚自习下课的十分钟内解决每个单向任务。
  第一拳打在肚子上,第二拳重创对方的侧腰,最后胡乱揣几脚,终结欺凌者的苦难。反正绝不打脸,这是规矩。
  很快,阿雷成了暴风眼的中心。“四班有个能帮忙打架的兄弟。下手知轻重,打人不打脸。很专业。”看热闹的徘徊在教室外,歪着脑袋,充满期待。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交易性质的“解救”,阿雷的想法并不复杂,“复仇”就像幼儿园时手拉手的游戏,好像每转一圈,他都能捕获一点男生女生的目光。那些恨他的人,他不在乎。
  暴力的魅力来得凶猛,初尝到甜头的少年开始有了正义以外的野心。
  导火索是一壶开水。事情很简单,宿舍的兄弟想去隔壁宿舍借一壶开水,对方不肯,吃了闭门羹。阿雷听说了这件事,觉得问题不大。逆时针扭转面条的筷子没停:“你把他叫过来。”第二次上门,兄弟有了很大的底气。
  没多久,隔壁的男孩走进宿舍,头抬得高高的,打定主意不受威胁。室友先是站在通往上铺的楼梯指着他鼻子大骂,又觉得不解气,跳下梯子,几步上前伸手抓住头发,膝盖狠狠冲向眼睛,男孩痛到失声,看起来很疼也只是咧着嘴,不敢还手。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背对他们吃饭的阿雷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要男孩还手,阿雷就会出手。
  类似的事件持续发生着,不过是一次寻常的“交流”,有人被堵在教室门口,拳头落在肚子最柔软的位置;有人习惯在走出校门前,上交全部零花钱;也有人只是不愿意帮同学叠被子,却因为一次拒绝,被暴揍。
  “你弱,身边坏人就多”,“多大点事啊,没那么夸张吧”,“小孩子打架而已”,“小时候的事谁记得啊”……暴力普遍,很少被意识到。
  习惯成了一位无理而奸佞的老大哥。他在个体身上,一点一点地,悄悄地建立了它权威的立足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很快就向我们展示了一张愤怒而专横的面孔。
  服从者们,不再有抬头的自由。
  

  《少年的你》剧照
  阿雷班里有个被叫“茅坑”的胖女孩,一直到很多年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孤立。霸凌从很早就开始了,老师叫她起身回答问题,后座的女生抽走她的板凳,在屁股着地前重重扯住马尾,生疼一下。同学拿着她的低分试卷四处传阅,背面写满不堪入目的字眼。
  相比暴力的拳头,流动在表情中的折磨最熬人。两个男生课间打闹时,只用简单一句“茅坑是你老婆”,就可以让对方溃不成军,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干架。胖女孩的存在,成为一项足以侮辱人的游戏。
  沉默已久的暴力终会迎来崭新的方式。那天下课,“茅坑”被几个女生拖在地上,狠狠拽住头发,巴掌一下下打在脸上,她疯狂尖叫,表情滑稽又可怜。
  这场失序事件加重了阿雷对羞耻的想象,他和其他同学看在眼里,止步于旁观者行列。他清楚什么时候显身手,什么时候该悄悄退到人潮背后。
  胖女孩开始羞于当着别人的面进食,她觉得咀嚼和吞咽的动作都会令人厌恶。她以沉默的方式净化身体,为自己进行无罪辩护。她尝试过憎恨,最后放弃。
  这个同学眼中的“坏孩子”,不敢成为“坏孩子”。
  

  《少年的你》剧照
  从“战斗”中寻找安慰
  暴力存在之处,候选人挤满名单。阿雷很快便不再独自战斗,男生们朝着“正义”靠拢,小团体渐渐形成。
  成员来自四面八方,又长自同一片土地上。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土生土长于小镇,也踏实也简单。没有濒临破碎的家庭,没有颠沛流离的少年时代,只有成为强者的宏大愿望。
  有个小个子找上门,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暴露了他的意图:“我想加入。”这是阿雷见到的第一个如此直接表露来意的人。相比其他默默靠拢的兄弟,小个子并不畏惧真心。或许是想引起阿雷的注意,他把上衣塞进裤子里,露出和他年龄并不相符的大头皮带。这时,不说话的阿雷开口了:“加入可以,会费200.”
  阿雷不是真的想要钱,对权力的强烈渴望无处消解。关于那个“如何把双手变成大号的拳头”的问题,突然跳出的小个子给了他灵感。
  小个子摸遍口袋也只能凑齐82块,但他斗志昂扬,冲劲很足。“侵略”的事宜挺进小团体的心脏地带,阿雷的野心,从四张纸币,两枚硬币上逐渐生长。
  现在,他是个强者了,他决定单独行动。
  放学铃声响过的后40分钟,是“做坏事”的完美时机。阿雷提前走到学校东门的拐角处,把校服从裤头里扯出来,轻轻重新排列面部肌肉,后背紧贴湿润的绿化带。
  “有人来了。”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没做什么准备,但他必须卡准最恰当的时机说出这句话,早一秒或晚一秒,都差点震慑力:“喂,拿点钱来花花。”过程没想象得复杂,对方甚至不敢对视,早已默认自己走在成长的必经之路上,老实掏钱。两轮之后,阿雷双手抱臂,他坚信自己有了新的领地。
  

  《热血高校》剧照
  小团体始终活动在“男人们的阵营”,胜利无需号角。被侮辱和被伤害的男孩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自己在等级次序中的位置。不还手,不回嘴,不认错,是他们最后一点尊严。想要永远逃离基本的生存法则,毫无可能。
  越来越多的人登门自荐,甚至是曾经相互憎恨的对象。开会的时候,阿雷会跟大家说说进展。“什么时候,去哪里哪里,分派几个人去……”逻辑清晰,很有条理。每个人都试图从一场又一场“战斗”中找安慰。这里没有老大,你就是自己的老大,学会迅速适应新的规则成为本能。
  阿雷说他很容易就能分得清哪些人上手就往死里揍,哪些人只是心狠,手脚宽容。也知道谁懒惰,谁勤快。谁嘴碎,谁守口如瓶。
  只是,成员的表现欲远比阿雷想象的强烈。十几个人里,阿雷对一个叫佳林的男孩印象深刻。他沉默寡言,下手够狠。几个人逛夜市,一股人和另一股人迎面相撞。几乎没有任何铺垫,两拨人开始互殴。
  阿雷本来想着“随便教训一下”,余光瞟到佳林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砖块,从他们身边大步穿过,弓着背,好像逆风而行。没人出手阻拦,因为这一幕实在过于离奇。砖块落在对方后脑勺上,随后一声尖叫,血流不止。
  被击中的男孩显得冷静,跑去村口小吃店的水龙头上胡乱一冲,坐着不响。佳林扔了带血的砖块,以一种诡异的表情接受注视。人群里没人说话,有人坏了规矩。
  

  《热血高校》剧照
  小团体并不总在做“坏事”。
  初二上半学期,阿雷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邻村有一家困难户。家中是年迈的母亲和体弱的儿子,剩下那个神志不清的媳妇,是花了800块从人贩子手里买的。阿雷觉得可怜,一帮人约好每天中午去他们家帮忙,挑水和劈柴火的重担,统统包揽。
  那是阿雷组建小团体以来最快乐的一个月,帮助了别人,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只是快乐很短暂,他还来不及审视自己的心,又从阳光走入阴影。
  如父如子
  经常混在一起的人,习惯将打破“规矩”视为成长的战利品。初二开始的那段时间,阿雷他们开始大概率地逃课。他用“极度无聊”概括这段掉进青春陷阱里的时光。
  那会他们已经学会抽烟。在镇上的小卖店里,一块钱可以买到半盒红兰州,几个人还没到家就抽完一根。阿雷家附近有一口井,进门前首先趴在井上使劲漱口,相互闻一闻有没有烟味,一直到对方说“没有了”才安心。
  网吧、游戏厅、酒吧、台球室,在学校边池塘瞎逛……这些都可以成为逃课的理由。回到学校就挥舞拳头,朝着更弱小,甚至是更强壮的身体。
  “未来都是我的,我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这是15岁的阿雷,能想到的最远未来。胜利让阿雷丧失了分辨的能力,每一拳下去,都不需要理由。
  

   《悲伤逆流成河》剧照
  三班一个平时不爱搭理人的男孩,古怪的脾气惹恼不少人。阿雷接到“单子”,带着四个人把他围堵在教室门口,有人搭着他的肩膀示意“道歉”。他没理,一把甩开手。这个动作触碰了阿雷的权威,彻底激怒了他。
  他记不清挥了几下,反正,拳头都落在脸上。随后几个人把男孩拉进教室,轮流上脚。第一次,阿雷坏了自己的规矩,羞耻感一晃而过。
  被打倒在地的男孩不甘示弱,奋力使出“杀手锏”:“我要告老师。”
  这儿没有法官,没人有条件申诉,“告老师”成了霸凌者恐惧的源头,它将所有人的命运栓在一起。阿雷有点害怕了,他把男孩反锁在宿舍,终究没能锁住消息。
  班主任很年轻,刚从学校毕业。天然的职业威严让阿雷心慌,他假装肚子痛请假回家,老师表情凝重,他有自己的“杀手锏”:“回家让你爸给我来个电话。”
  这才是真正吓人的部分。父亲是阿雷的软肋,是唯一一个能让阿雷头顶“领袖光环”尽失的角色。
  办公室门窗紧闭,老师吐字清晰。他一一列出阿雷整个学期的“光辉事迹”,同时深深地望进父亲的眼眸中,渴望达成共识。可父子俩从始至终低着头,头顶的光环一同消失。
  

  《如父如子》剧照
  这几乎成了一种默契,只要是父亲出现的场合,全家人都选择隐藏感受,顺应传统家庭的父权礼仪。筷子拿在什么位置;与人交往应该用哪种方式,一切如同军令,不容置疑。从小生长在“棍棒伦理”下的阿雷,仍然没办法预料父亲会在哪一刻挥起拳头,口吐脏字。
  父亲给足面子,怒气一路从办公室隐忍到出了学校大门的第一个拐角处,坐在摩托车后座的阿雷明显感觉气氛不妙,还来不及反应,几个巴掌落在脸上,耳朵“嗡嗡”作响。谁都能理解父亲的愤怒,只是,阿雷从不寄希望于“沟通”。
  他说,自己真正闯祸的那次,父亲反而什么也没说。
  没人记得到底是哪个不幸的人,只记得对方被打到紧急送医,才得知有心脏病史。等在县医院手术室门口的阿雷,第一次感觉害怕。身边几个平时不好惹的兄弟,茫然地握住自己的手,那一刻他觉得他们的手变得很柔弱,在他心里根本一点分量也没有。
  从来没人把他们拽到跟前,告诉他们这活生生的疯狂。可这次,他们自己意识到了,他们有了法律的概念。
  

  《悲伤逆流成河》剧照
  所幸男孩捡回一条命,休学两月。另一边发起暴力的六个男孩,每人赔款2000元,停课14天。涉事家长被叫去学校协调的那天上午,躲在房间睡觉的阿雷其实一直听着屋外的动静。阿雷说,那一整天,他都没等到父亲进屋,也没等到他提起。
  提心吊胆的儿子本以为父亲会像往常一样,破门暴揍一顿,可是,父亲不打了。
  那天,儿子眼中的父亲和父亲眼中的儿子,有了一次沉默的对话。自己和父亲之间到底缺了一剂什么呢?阿雷想不出。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父亲的脏话。阿雷不愿意承认,自己继承了父亲的暴力因子。进入青春期的阿雷在父母眼里内敛叛逆,沉默寡言,不喜表达,像一个不怎么走动的亲戚。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阿雷难受极了,可他不说。
  

  《如父如子》剧照
  直到现在,阿雷也没弄清那次暴力事件的起因。理由成了最不重要的部分,没人想听那些。
  被欺负的孩子会以哪种方式努力生活,阿雷碰巧见过。毕业多年后的冬天,他在街市上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被自己打进医院的男孩。四目相对的一刻,男孩反射性地快速低头,转身离开。
  阿雷在很多人的生命里留下过伤痕。伤痕不会消退,只是静静潜伏在身体的某个地方,比如心脏,比如走路时警惕的姿势,比如,十年后的梦境。
  其实阿雷有过当面道歉的机会。在多年以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上,他和曾经那帮倒在自己拳头下的同学狭路相逢。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在场的人谁也不肯提起那点事,施暴者和受凌者,在这一刻达成共识。直到几杯酒下肚意识模糊,阿雷鼓起勇气,用“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表达了歉意。
  一桌人,个个都无比宽容。
  

  《悲伤逆流成河》剧照
  教室的一切已经很远了,提起这段“暴力往事”,阿雷说他有过后悔,算不上忏悔。后悔回不去的青春岁月,钻进无知而疯狂的时间里,天真地认定整个世界都应该是自己的,仅仅是这样的雄心。
  现在他穿着蓝色的连身工作服,凌晨4点还在帮同事顶班。一双眼睛藏在眼镜后面,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切。
  工作是辛苦的,印象最深的一次,达坂城城区突发下水管堵塞,马桶水和地下水同时外翻,淹了大半个城。阿雷被安排到疏通组,捕鱼的塑胶套装穿在身上,在水下寸步难行。脚随便动一动,臭水都能直接涌到嘴边。冬天最冷的40天,每天10小时,他在水里度过。
  眼前这个项目结束后又要转移至北疆另一端600多公里处的工地,用阿雷的话说——没有脚。曾经口中高喊的“自由”,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实现了。这是一个确定性被瓦解的过程。他昨天还笃定的未来,在生存的困境中渐渐消退。世界的某处比他想象的超出许多,他无力反抗。
  

  阿雷提供图片
  当我问他如今的生活是否令他感到难过时,阿雷大笑。
  “我得适应现实啊。”他说:“你反抗了,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他接着说:“我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
  这么多年,阿雷的愿望一直没变,他想当老师,语文老师。
  他想象有一天会离开沙漠,走进山区支教。狮子座的阿雷天生感性,建过文学群,写过公众号,最喜欢的作家是余华。看电影碰上泪点,总是第一个哭鼻子的人。他说自己为贫困地区孩子们定制T恤的那次,让他开心了很久。
  他崇尚文学,又暗嘲自己并不比那种浅尝辄止的品味高明多少。他爱惨了土酷摇滚,梦想成为道路领域里伤感派的改革者。他有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精神领地,像一个微型的王国那样运作,如精心修剪的伊甸园一般,隔在高墙之后,谁也侮辱不到它。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在十年后最大的困惑竟然是——如何才能不成为一个“坏人”。
  
  《少年的你》剧照
  对他来说,暴力往事不至于构成污点,却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自洽和解。你看或不看,它总在那里,洗刷不去的。
  天渐渐暗下,阿雷站上戈壁,预测这次风会从西面过来,以更绝望的姿态打醒他。可他连这个都猜错了,今夜刮的是东风。
  太阳照常从地平线上升起,阿雷开着那辆与荒漠死磕3年的深蓝色丰田,一路沿着戈壁的高处行驶。他一直凝视窗外,路上有年轻背包客在走。
  阿雷猜测,这个男孩可能和其他从全国各地涌向沙漠的空想者一样,想到北方来体验文明之外的幻想。他们幻想这片未经开垦的处女地能够弥补生命中的缺憾。
  可惜,这片荒野是一片无情之地,它才不在乎希望或梦想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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