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梦想,是活着…… – 交易者社区

我现在的梦想,是活着……

哪还有什么勇气临摹“梦想”二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完成每天的任务。活着。

“爸爸妈妈请不要自责……我知道你们很爱我。希望以后没有我了,你们也要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

那是2020年正月初五。我们一家人生活在武汉,疫病正蛰伏在我们周遭,偏是这个时候,我的抑郁症复发了。我当着父母的面把遗言录在了手机里。他们沉默地听着,表情痛苦,但一言不发。

第一次确诊中度抑郁症是2017年,我靠着阅读和健身熬了过来。

复发前一个月,我刚结束第二次考研,备考期间一切顺利,自认为快痊愈了。回家前我坦然地记录下过去两年多的患病经历,给几个自媒体投稿,决意向过去彻底告别。我甚至想着这次过年一定要和父母多出门走走,去亲戚家也不要摆一副臭脸。总之,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活泼一点。

然而,疫情的爆发改变了一切。1月23日,武汉开始封城。像是飓风过境,街上的一切被扫荡得干干净净,无法想象这里曾经人山人海,灯火辉煌。一打开微博,负面新闻铺天盖地涌入眼里。

除夕夜,父母试图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但我的心情仍异常沉重,还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正月初一开始,我失眠了六天六夜。晚上躺在床上总感觉头皮发凉,像有双手要把我的魂吸走,耳边飘荡着一句恶狠狠的诅咒:“这次你一定会死。”我当时感受到的恐惧也许是普通人的100倍。

为了寻求心理安慰,我和妈妈去诊所拿了一点药,但并没有什么用。我开始产生轻微的幻觉幻听,想象自己被一群医生护士五花大绑,他们把我当成疯子,逼我吃各种奇怪的药,对我进行电击。父母也把我抛弃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抑郁症复发,唯一的选择是去医院。但屋外疫情闹得正凶,医院并不安全。

我变得迷信,强行把所有巧合联系在一起。我想到去世多年的奶奶和病重的爷爷,是不是他们两个老人家在埋怨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去看看他们?正好那时联系的一位心理咨询师建议我先去看看生病的爷爷,拜拜老人家。只是车开到一半,我们才知道去往老家的路早就被堵上了。

等到在北京学中医的表弟骑着摩托车来到我家时,我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只能吃一点流食。他给我针灸,效果甚微。父母在家里走来走去,想让自己忙起来,可那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样子让我更加难受。那天晚上,身体积蓄的悲伤像洪流般忽然爆发,眼泪一行行往下流。我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我爸想让我死”。然后嚎啕大哭。

我爸懵了,脸像核桃似的痛苦地皱在一起。

第六天,我呼吸微弱。120急救车进不来,我爸又给市里的精神治疗中心打电话询问能否住院。所幸这家医院暂时没有接收新冠患者,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临走前,我拿镜子照了照,发现几天不睡觉,我连黑眼圈都没有,瞳孔周围是一圈红色光晕,那一刻我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

从家到市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把头枕在妈妈腿上,嘴里自言自语,听不清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我把自己想象成死神和预言家,对着坐在对面的医生疯言疯语:“疫情永远都好不了,世界末日到了,每个人都要死。”

随后,我被父母拖着去了住院部。进入病房,我迷迷糊糊看到有个50岁左右的妇女。她的脸很粗犷,像个男人,更准确地说像我爸我奶和我姥的结合体。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在床上躺下后,眼睛完全睁不开了,而脑袋沉得像一口大钟,耳边响起一团乱糟糟的声音。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从卫生间旁边的小小窗口望出去,是一方阴暗的天空。我瘫在床上,像被水打湿的一团泥巴,有劲儿却使不出来。

但我知道自己活过来了。

妈妈睡在我旁边的床上,待她醒后开灯,我才意识到昨晚看到的那个妇人也是一个病人。妈妈扶着我下床洗漱,爸爸从外间走进来,温柔地摸摸我的脸。他们安慰道:“没事了啊,我们到医院就好了,爸爸妈妈都在这里。”

吃完饭后我重新躺回床上,听到电视机里的新闻主持人结巴了,用词不严谨,充满口语化的表达。幻听又来了。我陷入发呆的状态中,无法思考,像一台机器机械地等待着别人的指令。

作者每天要服用的药

刚开始吃药时副作用很大,在走廊上站一会儿就觉得腿像灌了铅,心跳加速,喘不上气,脑袋一阵阵发晕。而且中午一定要休息,这种“困”不在正常人的休息机制内。我一面觉得整个身体像一团被揉皱的纸,一心只想舒展开;一面又觉得有双无形的手使劲地挠着脚心。我甚至怀疑毒瘾发作就是这种感受,唯有睡觉才能让我解脱。但每次睡醒也很难受,睁不开眼,要花上好几分钟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

住了一段时间后,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慢慢好转,常常在吃完中饭后和妈妈一起在医院里散步,也算是重新认识了“精神病院”这个被外界妖魔化的地方。以我所在的这个医院为例,门诊部在前,住院部在后,住院部有好几栋,我住在悦心楼,这里的病人一般症状较轻,可以自由活动。一间病房住两人,还有多余床位,是免费为陪床家属提供的。附近还有一个羽毛球场,偶尔能看到有人打球。

我住在三楼,时间长了基本上都认识。同住一屋的阿姨白天喜欢去隔壁病房串门或者下楼散步,晚上会和我们坐在外间看电视,然后刷刷手机里的搞笑视频。她过年期间就住在医院,老公和孩子有时会打电话过来。

有一次我和妈妈去食堂打完饭回到悦心楼,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几个医生和身旁的家属都试着拉他起来。整个下午,他一直在走廊自言自语,时不时砸下椅子,闹出特别大的动静。两天后,他转去了隔离病房。

那是专为病情严重的病人所设。有时散步经过那里,我都能听到他们对着窗户大喊大叫,甚至唱歌。医院的绿植面积比较大,适合养心,医生会在固定时间带着隔离病人出来放风。

住进医院后我不再担忧疫情,只专注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从某种意义上说,医院是我的一处庇护所,在这里我非常安全,我就是一个病人,外面的世界与我无关。我每天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睡觉,还有发呆。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记忆力也远不如前,所有费脑的事情都做不了。

我由中度抑郁症确诊为精神分裂加双向情感障碍。

主治医师李医生隔两天便来问问我的情况,对我进行心理疏导。有一次,他带来一个女助手,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因为临时有事要离开一会儿,他让我先和助理姐姐沟通。当时我心里非常排斥,因为并不想再把过去的事重复一遍。助理姐姐说了很多老生常谈的道理,但胜在耐心与温柔,我们像朋友那样聊天,住院以来我还从未如此敞开心扉过。

后续和李医生的对话我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他说:“以后不要把自己的生活和父母牵扯在一起,你该工作工作,该恋爱恋爱,也别把这个病太放心上。”他肯定了我对父亲心理不健康的看法,认为父亲是偏执型人格,但随着年岁渐长会慢慢变好。

偶尔,我会想起考研的事情,觉得这次发挥不错,进复试应该没问题。但查到成绩时,还是傻眼了。我强作镇定地告诉坐在一旁看电视的父母,话没说完便哭出声来。他们一直安慰我“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儿”。事实上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成绩并没那么重要。我之所以哭,除了伤心外可能还有表演的成分。我必须要表现出这个样子才对,倘若不哭不闹一脸淡定就太反常了。

几天后,爷爷去世。第二天一早,我爸和表弟准备开车回老家,临走前妈妈对表弟说:“记得替你姐磕个头。”我的鼻子一下酸了。当时疫情没有减轻的迹象,各地都加紧了管理,整整一天我都处在“爸爸可能回不来”的忧虑中。

那天我还和妈妈去了医院对面的草莓园。沿路走着走着,情绪就上来了。就是这个普通的傍晚,我心底充满了恨,咒骂着自己像个废人。而妈妈紧紧搂着我,带着哭腔乞求我别再想。

爸爸顺利回来了,还从家里带了些日用品和换洗衣物。我看到他的眼睛红肿着,一脸憔悴,却强打着精神对我宽慰地笑笑。我忽然泛起一阵怜悯,那一刻,他于我而言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人。

医院的管理一天比一天严格,不再容许病人和家属随意走动,护士会在饭点直接把饭送来,需要什么日用品也是去一楼登记,买好后等待电话通知去取。很快,医院开始“赶”人了。这里即将接收新冠患者,我所在的这栋楼除了没有家属陪伴的隔离病房外,其他人都要在三天内出院。

把整理好的行李搬到车上后,我像一个月前离开家那样环顾一圈病房,竟然有些舍不得。回家后我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每个月都要去医院验血,做心电图,所幸没什么大碍。

5月,吃药带来的副作用几乎消失,情绪渐趋稳定,睡眠质量也好了起来。我申请了一个自媒体,考出了驾照。9月,我在长沙找了一份比较轻松的编辑工作,薪水勉强可以维持生活。2021年元旦,我辞职了。半个月后,我又找了一份主播的兼职。

好朋友曾问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我一时语塞。毕业一年多一无所成,既没考上研究生也没挣到钱,还要时刻提防着抑郁症的侵扰。我哪还有什么勇气临摹“梦想”二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完成每天的任务。规划五年、十年后的图景,那对我而言一点儿都不现实,不确定性随时随地都会上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坚信。

这正是:
心锁樊笼在鹿柴,坊前芳菲久不开;风动清波光入海,门开花彩春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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