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中心里的县城孕妇们…… – 交易者社区

月子中心里的县城孕妇们……

她们很多人,是逃到这里来的。

来到月子中心的第二天,天还没亮,沈清便被乳房的胀痛唤醒。她用手一摸,胸口有硬块。医生说,这是涨奶,要叫通乳师。对乳房的按摩加剧了涨奶的痛感,她疼地大喊。几分钟过去,她瘫在床上,前来送骨头汤的婆婆说:“你们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是爱作,我生完儿子的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沈清没有力气理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沈清所在的月子中心位于山东的一个小县城,三十平米的单人间,内置电视机和卫生间。一天提供六餐,定时有医生来对产妇做检查。新生儿集中安置在托管室,由护工负责喂奶换尿布。住28天的费用是2万8,这在人均收入不超过3千的县城,算一笔巨款。

29岁的沈清是县城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丈夫在一家机械公司担任业务经理,负责内蒙古当地的销售工作,一年只能回家三次,待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为了尽孝,他把母亲接到城里,与妻子同住,生活上也好有个照应。怀孕之前,两人相处也算和谐。家里的菜很少带荤,只有过传统节日或丈夫签下了大单子,婆婆才买肉庆祝。

2020年10月,沈清在人民医院生下儿子,五斤七两。婆婆把小孙子体重不足六斤的原因归咎于沈清怀孕时吃得太少,缺乏营养供给。产后第二天给儿子喂奶时,她因腰痛请婆婆把床头摇高,婆婆却说她装的。她一气之下吼了句:“你不懂!能少说两句吗?”

婆媳二人的关系在怀孕后慢慢恶化。和大多数孕妇相似,沈清孕吐得厉害,闻到油烟味就恶心,吃不得油腻的肉类,却开始喜欢吃杨梅,一次吃一大盘。婆婆嫌贵,拐弯抹角道:“这个吃法,还不把我儿子吃穷了。”沈清为了少生气,装作听不懂。婆婆见她没反应,索性把话挑明:“都当妈了,怎么这么任性呢?杨梅这么贵,你就不能少吃点吗?”沈清把自己的工资条拍在桌上,昂着头回了房间。

自那之后,婆婆破天荒的大方起来,早饭是海参鲍鱼等补品熬成的汤,傍晚不是鸡就是鱼。沈清感激婆婆无微不至的照料,却为这种过于紧密的掌控而窒息。吃饭要吃一大碗,冬天必须穿厚重的碎花棉衣,上下班要坐一位亲戚的车,住的地方不能放尖锐物品,手机有辐射要少看。但凡二人意见相左,婆婆便抛出:“都是当妈的人了,要为孩子想,不能任性。”

她处处受到孕妇身份的限制,似乎在婆婆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孕育孩子的躯壳。为此,沈清多次跟丈夫诉苦,丈夫在说服母亲未果后,为沈清订了当地的月子中心。她来了以后发现,像自己这样为了避开婆媳冲突,求个清静的不在少数。

当下国内登记在册的月子中心,已超过7300所,特别是中小城市,这正在成为一项热门生意。中小城市的传统家庭,往往是几代同堂,生育不仅是家庭大事,也是家庭矛盾的集中爆发期。除了看护环境更为舒适外,月子中心隔绝了生育陋习和家庭烦扰,更加受到孕妇们的欢迎。

受访者所使用的热奶器

住进月子中心后,沈清一下就跟婆婆拉开了一个缓冲地带,老人家虽常来托管室看孙子,但婆媳的正面冲突少了很多。怀孕期间,婆婆左右不离,“绝对不能洗头洗澡”、“月子病跟一辈子”这些陈旧观念,已被念叨过无数次。

交流下来,沈清发现月子中心不少孕妇都遇上过同款婆婆。在县城里,很多婆婆都是从艰苦年代过来的,“我当年都是这么过的,你怎么就不行了”是她们在面对儿媳的口头禅。

月子中心给这些年轻孕妇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去处,让她们可以脱离观念冲突的家庭现场。至少,可以有一个短暂的喘息。

孟雪是10月21日从医院转入月子中心的。她23岁,留着长发,说话声音软哝,带着点南方口音。生产前一个月,她在与丈夫的争执中被扇了一个耳光,便赌气订下了月子中心的一个单人间。

白天产妇们的房间挤满了前来探望的亲戚,唯有孟雪的房间冷冷清清。在与护工的闲聊中,她面露苦涩,叹息道:“我远嫁到这里,自己再不挺起来,那能靠谁啊?”

两年前,21岁的孟雪在丈夫的花式追求下,与之结合。孟雪的父母评价她丈夫“不是过日子的人”,她却不惜与父母断绝关系,跟随丈夫回到家乡。可婚姻的不幸,在结婚时已初露端倪。

孟雪曾向丈夫表露过想拥有一件婚纱的心愿,丈夫租了一件给她,不仅款式陈旧,尺寸也大了几码。她看着腰部上的夹子,心底别扭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婚礼后紧接着是公婆的催生,“最好生一男一女,趁着现在年轻,赶紧生”。她算着排卵期和丈夫同房,又去寺庙烧香求子。怀孕后,又应丈夫的要求辞职在家养胎。

名曰养胎,其实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全成了她一个人的活,连厨房的油瓶倒了,婆婆也要招呼她去扶。孕期身体不舒服,孟雪歇在床上,家中便无人做饭。公婆认为她“耍性子”,在一次家庭聚餐中,公开指责:“要不是怀着孩子,早赶你出去了,在我家白吃白喝,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她总念及丈夫对她的好,没有翻脸。渐渐地丈夫也变了,不仅很晚回家,出差的次数多了,也不再愿意和她说话。她疑心是不是丈夫在外有了女人,却又害怕去验证。有一天她让丈夫买盒草莓给她,而丈夫却不耐烦地将她反锁在卧室门外。

在次日清晨的争吵中,她望着丈夫狰狞的脸,忽然想到几周前的产检,查出孩子胎位不正,顺产困难。在还未征求她的想法前,丈夫已坚决地表示困难也要顺产,只因地方传言:顺产的孩子聪明。

孟雪摔门离家时,正值秋天,凉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酒店办入住手续时,她从前台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像一个私自怀孕,被父母赶出家的叛逆女孩。可她已经无法打通父母电话了。

她在酒店房间大哭一场,甚至动过跳楼的念头。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软下心来。她打电话给医院,要求尽快剖腹产。生产时虽有朋友陪护,但大多时间她只能忍着伤口扶着墙上厕所,强撑着喂奶。她羡慕同房的产妇,忍着眼泪为自己打气。这期间,丈夫从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有一回,她厚着脸皮把电话拨过去,得到的回答是“你别闹了”。她把丈夫的电话拉黑,没再联系过。

在怀孕最初,孟雪曾浏览过当地的月子中心,也是因费用问题按下不表。在月子中心,远离丈夫家庭的孟雪的身体有所好转,心情也畅然许多。12年的学习生涯中,她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而在每天早上八点的育婴课上,她是最认真的一位母亲。她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在纸上写满了听课笔记,一页笔记有半篇的拼音,读起来尤为费力。她把笔记本放在床头,每天早上都要复习一遍。

月子中心免费提供的月子服

月子中心会免费提供产妇服和宝宝的衣服,还有诸如中药洗头、健康瑜伽、按摩、针灸等保健项目。这些额外的服务收费不低,家庭条件一般的多数产妇都不会消费。

在护工介绍下,孟雪结识了沈清和陶姐。因年纪小,她颇受照顾。经过陶姐的开导,孟雪决定在月子过后带孩子回家待一段时间,请求父母的原谅。

像是一个短暂停留,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月子中心在小城里很紧俏,多数房间都是产前就被预定好的。像梁田这样生产后在家做了几天月子,又转来月子中心的产妇不多见。

10月11日凌晨,34岁的梁田在县医院生下女儿。她本打算顺产,忍着宫缩的痛直到宫口开到六指,产检护士传来噩耗,孩子从头部靠近宫口变为臀部靠近宫口,倘若顺产,孩子会有窒息的风险。丈夫紧急签了协议书,梁田被送上手术台,实施剖腹产。顺转剖让她受尽折磨,而真正的战斗是从出院后开始打响的。

梁田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父母离异后她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母亲的控制欲极强,她不能有自己的主见。

丈夫是在相亲时认识的,一张大众脸,性格沉闷。梁田并不喜欢他,而母亲却劝她:“他工作稳定,人憨厚老实。这是第一位的。”结婚后,她常向丈夫抱怨母亲,木讷的丈夫始终无法理解妻子的心思。

母亲一听女婿要请月嫂,便自告奋勇地来照顾女儿坐月子。老一辈的人照顾孩子都很传统,母亲习惯把孙女的手脚捆绑起来,包成一个直筒的粽子,说是这样孩子睡觉踏实,长大了腿直。又说小孩要仰卧睡觉,睡个扁头,扁头福气足。而梁田认为不能束缚身体,孩子刚吃完奶,仰卧睡容易呛奶。母女俩在怎么照顾孩子方面没少争吵,而母亲总仗着自己的经验,拒绝让梁田接手。

在饮食方面,母亲为梁田调配的月子餐是不沾油腥的,她每天除了喝粥就是水煮白菜,连盐也不放。一顿饭根本吃不出什么滋味。而母亲却说坐月子就是要吃得清淡,对孩子好。出院后的第八天,梁田趁母亲出门买菜的空档,偷偷订了一份外卖,终于饱尝了一回肉的滋味。

母亲回来看到未及时处理的外卖盒后,放下菜,厉声指责梁田:“不听话,以后有的罪受”。梁田试图争辩:“妈,你听我说,坐月子就是要补充营养,生孩子这么受罪的事,生完后不补充营养怎么行呢?”母亲气地拍桌,“你为什么不听我话呢?我也是为你好啊!”

梁田等母亲冷静了一会儿,把一本坐月子的书递给母亲,想着让她学习一些正确的坐月子的知识,缓和一下母女矛盾。然而,母亲接过后便把书扔到地上,蹲下身哭了起来:“你就是嫌你妈没文化,可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妈还能害你不成?”

等丈夫晚上回来,梁田执意搬进了月子中心。其实,只要是让她能远离母亲就好。

调查显示,大部分中国消费者对坐月子的消费价格较为敏感,36.86%的人希望在坐月子期间的花费(针对产妇及宝宝的护理)不超过1万元,大多数家庭即便有入住意向,在高额费用面前,也不得不止住脚步。

月子中心提供的月子餐

考虑到经济不宽裕,也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孕妇选择在月子中心排队。住进月子中心后,梁田拒绝了母亲陪护的提议。有时母亲来看望她,总不忘念叨一句“孩子要平躺着睡”,梁田便用护工的话反驳:“专业人士说了,侧躺也行。”

独自一个人,让梁田放松下来,她觉得最好的坐月子方式就是:安静,歇一歇。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猫哥言,这正是:

婆媳前世为孽缘,今朝四目对眼前;子嗣传承莫己言,多听产妇方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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